六、
　　与林光明结婚之前，于小羽还有过一次短暂婚姻。那是在她高中毕业到部队医院当了小兵以后。而那时，她的初恋男友、哥哥于大勇的同学林光明却在海南因为涉嫌汽车走私而被捕，进了监狱。据说数额巨大。彼时彼刻，一方面是，她的身边自然少不了青年军官们的狂轰滥炸，穷追猛打；另一方面，林光明那边却是音讯全无，而她又不知道他究竟还能不能出来，何时出来。少女爱情面对着一次次的婚姻憧憬，是忠于往日情侣，还是抓住身边不可多得的机会？
　　最终，于小羽两年后复员，嫁给了一个青年军官。她虽迷恋林光明的痴情，但她更欣赏成功的男人。
　　当林光明两年后从监狱出来时，于小羽已是他人之妇，结婚刚刚半年。而且她还死心塌地地在部队驻地的县政府当了总机的话务员。林光明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连发火的劲都没有了。他去总机室找她，寻求重修旧好的可能，可是于小羽却为平息他的怒火，而给他介绍了一个原来军医院中的好友邱英英做女友。虽然小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但是林光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作为于小羽的替代品。
　　当他们两个历尽艰辛千方百计重新走到一起的时候，无论他们自己，还是他们周围的亲人，包括于小羽的新婚丈夫，包括邱英英，都已是伤痕累累。这一段曲曲折折的故事后来就被同是军中好友的一位女作家写进了小说。
　　惹了一大堆麻烦事后，于小羽不得不选择离开。由于走得不清不楚，离开后的一切都要从头做起。于小羽跟着林光明回到从小在此长大的城市，为了生存，她当过招待所服务员、公园售票员、美容院按摩师。他们两人在林光明母亲单位的一所筒子楼里实践着他们的爱情生活。这期间，他们生了儿子林思羽，日子过得杂乱无章。后来林光明终于东山再起，两人才彻底摆脱了那种困窘的境地。
　　按说这么一种曲曲折折历尽艰辛获得的婚姻应该是经得起考验的。
　　在王大力家闭门锁居的两天两夜，于小羽感到突然有了很多时间能够认真地想想自己的过去。告别了过去以后，将来呢？将来怎么办？
　　刚刚早上六点，她拿起电话。查尔斯还没起床。他接电话的声音迷茫而性感。
　　Hello……
　　这使她油然想起与他激情迸发的那一刻。他细致周到并且内行。
　　于小羽突然想哭。查尔斯生活在他的那个世界里，怎么可能理解一个中国女人的处境呢？可是，假如为了让他理解，让他早早地介入，也许只会把他吓跑。再说，他这个人真的就能让你托付终身吗？当初离开部队而嫁林光明，想的也是要托付终身。什么是终身？几年能算终身？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而一个中国女人四十多年的历史对于查尔斯来说是不是太长了？是不是也太复杂了？
　　她轻轻地放下电话。让他继续睡吧，他不一定懂。查尔斯是九十年代中期进入中国的外商。他做医疗设备，Ｂ超、ＣＴ、心肺复苏机、烧伤植皮机、甚至小型Ｘ光机等等。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到处“找关系”。因为当时的正常渠道常常是堵塞不通的，他才知道“关系”在中国的重要。他去找了他的朋友约瑟夫的中国太太邱英英，请她给他介绍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
　　在若干家外企联合举行的一个新年聚会上，于小羽认识了查尔斯。她是应邱英英的邀请出席的。她与邱英英和邱英英的丈夫约瑟夫坐在一个桌。当舞曲响起时，邱英英先客气地让约瑟夫请于小羽跳，却被于小羽婉拒了，她以为这是礼貌，以为每个丈夫的第一支舞应该与妻子跳。所以，当第二支舞曲起来之时，邱英英的丈夫约瑟夫马上起身请走了邻桌查尔斯的中国女友，查尔斯反过来请走了邱英英，剩下于小羽独自坐着。
　　看着舞池里邱英英翩翩起舞，于小羽内心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一种天上地下的隔离之感，委委屈屈地在心里蜿蜒而行。一个相貌平平单纯幼稚的女孩子，在她于小羽的启发下知道了什么是爱情；在初恋时认识了当年最有阅历的男人林光明；又在失恋之中成熟起来。如今她大大地超越了她的启蒙者，她优越，高贵，是自然而然的风度优雅，带着难得的平和。比起舞池里其他大大小小的中国女人来，她卓而不群。当然，其他那些女人的确很难说，有的还好，有的便很可疑。同时，于小羽也注意到，邱英英对待那些临时女伴的态度一律是，只微笑不交谈。于小羽紧紧地盯着邱英英，明白是该自己从她身上学习些什么的时候了。
　　邱英英九十年代初脱掉军装去英国留学，是外交口送出去的那批幸运儿中的一个。那批人中，有国家领导人的子女，有著名外交家的后代，有走“后门”的，也有完全凭着外语基础好而考上的。邱英英后来承认是借了她舅舅的光。那批人学成后，一部分人回国，一部分留在使馆，一部分留在当地，被英国有关部门聘用。小邱被英国广播公司看上，做对华广播的播音员。没过多久，她就与约瑟夫结了婚。约瑟夫是水利专家，与小邱结婚几年后，就来到中国，为中国的一项大型水利工程工作。
　　于小羽和邱英英的相遇和恢复来往也是不久前的事。
　　多年后的相见真地令邱英英欣喜。她曾经多次邀请于小羽和林光明带着孩子去她家作客。可是每次都是于小羽单独赴会，林光明从不露面，也不让带孩子去。于小羽看得出邱英英每次的遗憾，也知道邱英英最想见的人其实是林光明，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即使林光明真的来和她相见，真的和她有什么旧情重提的事情发生，于小羽想，她也是能宽容的。
　　这时，于小羽注意到，与邱英英共舞的那位查尔斯开始不断地向她张望。他似乎正在和邱英英谈论她，引得邱英英也向她这边送来一个微笑。望着查尔斯那张孩子似的脸，于小羽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虽然毫无根据，但是她坚信。尤其对男人的目光，她甚至能够从中分辨出几十种的不同。于是当查尔斯送回邱英英并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禁不住就笑了。
　　邱英英一旁问她，你笑什么？
　　她说，洋人是不是都有点儿傻？
　　他才不傻呢，邱英英话里带话说，他在这儿换了好几个女朋友了，哪国的都有。
　　于小羽“噢”一声，说，积极的国际交流啊。
　　查尔斯的舞步非常有魅力，不在他怀里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尤其是华尔兹。跳华尔兹最需要高尚的舞伴。要像外国影片里在宫廷中起舞的样子，在爱人怀里悠然入梦一般。查尔斯的眼睛淡得象海蓝宝石，他望着她的神情有些异样。于小羽又想笑。
　　这时他用汉语问她，你是医生？听起来像是说“衣裳”。
　　她笑，说，No,当过nurse.
　　他又说，你很漂亮。
　　她挑起眉毛，风情十足地又笑，说，Thank you .
　　于小羽在兴奋的时候与人打交道往往特别轻松自如。第一次到邱英英家见约瑟夫的时候，她就比手划脚地说了一通和邱英英一起当兵时如何在拉练出操时出丑，如何在夜间紧急集合中狼狈不堪……把一向严肃的约瑟夫也逗笑了。约瑟夫因此接受了她作为妻子的朋友。而且他还认为，如果邱英英多一些朋友交往，就不会天天吵着要出去工作了。
　　后来于小羽问邱英英，和洋人结婚是什么感觉？
　　邱英英说，种族平等。
　　于小羽说，不会吧，是种族宽容吧？
　　邱英英反问，谁宽容谁？
　　于小羽说，在咱们国家土地上，是我们宽容他们；如果在人家国家里，那就难说了。
　　一曲终了，查尔斯礼貌周全地把于小羽送回座位。他那位俗气的中国女友在邻桌只敢对着于小羽怒目而视。于小羽端起杯子，双眼在杯子上沿不失时机地望着查尔斯微微一眨，查尔斯本已迈向女友的双腿便又转了回来。他们接着跳下一支曲子。
　　望着查尔斯雪青色的下巴中间那条奇妙的沟，她想，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像那个可怜的俗气妞一样，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坐以待毙。曲毕，往座位走的时候，她狡诘地笑着，用英语对他说，你的女朋友可能生气了。
　　查尔斯连忙伸出手摇着，连说几个No,no,no，解释那只是一个朋友介绍来向他学英语的学生。
　　于小羽连连点头，故作认真地重复说，噢，学英语，学生；学英语……
　　查尔斯突然大笑，猛然抱住她，慌慌地寻找她的嘴，被她一只手轻轻地挡住了。她知道，在她身后，除了那个可怜的俗气妞，还有邱英英的一双眼睛。邱英英爱过林光明，她会怎么看于小羽和查尔斯的调情呢？
　　于小羽落座以后特意冲着邱英英一笑，邱英英佯做没看见，没有回应。
　　如今，有了林光明的一拳，她和查尔斯的事早晚要让邱英英知道了。即使邱英英肯伸出援助之手，她在内心会怎么想？－－你抢走了林光明，你又不珍惜。

　　电话铃响起来。于小羽一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多了。铃声响了三下，断了；又响，又是三下，又断了；再响，于小羽才接起来。这是她和王大力约好的暗号。
　　王大力在那边说，哎，于小羽，吃了吗？我是王大力。
　　于小羽说，知道，你什么事？
　　王大力说，我正要问你有什么事哪。怎么样，昨天？
　　于小羽说，什么昨天？
　　昨天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于小羽顶回他，说，一天两天的，能有什么区别？
　　王大力仍然好脾气地说，我在菜市场哪。需要我买点什么回家？西红柿？黄瓜？大白菜？鸡鸭鱼肉？
　　于小羽想了想，说，就带点青菜来吧。
　　肉呢？
　　不要不要。说完她就烦躁地挂断了。然后她赶忙去了卫生间。虽然王大力在她眼里无足轻重，但是也不能让他看着太不堪。否则，他那张嘴再去对林光明说，就更加没准儿了。洗漱过后，于小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观察着伤口的变化。
　　受伤的那天早上，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她是化了很大努力才接受了现实的。一夜过去，头部已经肿大变形，象个发了芽的土豆，这一块那一边的，不规则地鼓着包。她只能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确实是你，确实是你。记得前一晚林光明打完她以后，骂了一句“半人半鬼”。如今真是名符其实了。林光明，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即使天气严寒，每天你也得至少补充大约1000毫升的水分。
　　在冬季可以融化雪水，但不要吃碎冰块，它会弄破你的嘴唇和口部，也会造成进一步的脱水。在试图吮吸之前，将雪压成球形团块。
　　切记，如果已经饥寒交迫，饮雪会使你更加寒栗不已。

　　王大力送完小裴上班，就给林光明打了个电话，说是一直在买防寒服，上午跑了几个地方，已经打听好什么牌子比较合适了。其实这都是小裴推荐的。林光明立刻就机警地问他，那你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在于小羽那儿？
　　这一问，王大力才想起，这世上还有个于小羽需要他操心哪，遂说，哟，把她忘了。
　　林光明就冷笑着说，别装了，大力，就算你在她那儿，也没什么……
　　王大力只好央告说，老林，我是真的忘了，我昨天光顾着和女朋友……那个了。
　　林光明听了就说，算了，算了，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吧。
　　放下电话，王大力又油然想起他和小裴在一起的情景。她就在他的眼前，一会儿轻笑，一会儿噘嘴，真是爱煞了人。她可太让人牵肠挂肚了。在菜市场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就想，以后可以带小裴一起来采购，然后一起回家做好吃的。就不必再在外面吃饭还得在服务员面前装得规规矩矩。
　　当他拎着一大兜瓜果蔬菜回到自己的小屋的时候，于小羽已经梳洗完毕，戴上了大墨镜。她在窗前站着，听他进门，头也不回地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
　　王大力说，哟，小姐，给你买的菜，我不是还得挑一挑吗？要是我自己吃也就算了，什么都成，烂菜梆子也没问题……
　　谁让你吃烂菜梆子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王大力问。
　　于小羽立刻说，你烦不烦？老问老问的……
　　王大力好脾气地说，要是老没人问，你就高兴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我们就要去北极了。就是我，还有老林……
　　于小羽一听就转过头来，说，北极？那是科学家去的地方，普通人怎么能去？
　　王大力这才告诉她具体细节，而且去北极以前还要经受严寒地带生存训练等等。
　　于小羽一直冷笑着听，听完还在冷笑，然后说，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棒？……其实，一般男的都是特惨了才想起去锻炼……
　　王大力忙说，我们可不是去锻炼，我们是……真的哎，不是锻炼是什么？说完两人都笑了。王大力又说，看人家专业科考的那些人，一提南极、北极的，磕巴儿都不打一个……一下子，他又想起小裴。她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想着想着就愣在那儿。
　　嘿，嘿，于小羽在旁边说，干什么呢？又走神了？怪不得学习老不好哪。
　　谁说我学习不好？不好还能上北大？
　　特长生吧？……
　　嘿，侮辱我！我是正正经经考上的……
　　这时，门铃响了。于小羽立刻狠狠地盯住王大力，小声问道，你带来的吧？谁？
　　王大力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是谁？然后大声问，谁呀？……谁呀？你不说是谁，我就不开门！
　　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他对着门说，外面的等一等啊。……然后打开手机，说，喂？
　　是林光明，他说，你他妈赶快把门给我开开！我在外面！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家哪！
　　王大力忙说，哎呀老林，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快开门！我有话对她说……
　　这……这怎么行哪？……他转头冲于小羽指指门，说，是老林，要和你说话。
　　于小羽决绝地说，不行！
　　那边林光明说，王大力，有你在，我能怎么样？我只是想和她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去北极以后，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快，你开门呀！
　　王大力左右为难。他看看于小羽，于小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从容地把一应化妆品放进手袋，穿上外衣。她想必是知道，王大力是扛不了多久的，况且他是不是真想扛，就更难说。而且他和林光明的关系显然更深。王大力见她穿戴整齐以后，就打开了门。
　　林光明一下子闯了进来。他一眼就盯住了于小羽。在墨镜后面，于小羽的目光是向下的。她嘴角上的青紫还没有褪掉，已经开始变成一种青黄，象在青橄榄上抹了碘酒。还有额头，还有脸颊……身上也一定少不了。他慢步靠近她。于小羽即刻象惊弓之鸟一般闪到王大力身后。她尖叫着，大力！
　　王大力用胳臂反在身后护住她，说，没事，没事。老林，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林光明说，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想好好看看她的伤口。他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小羽呀，事到如今，当着大力的面，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说什么也晚了。咱们俩曲曲折折风风雨雨十几年，如果你自己都不珍惜，我也就没办法了。今天我来，……大力一定把我们要去北极的事情告诉你了，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孩子的事情。我这一走，也许就回不来了，你要把孩子管起来。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只顾你自己玩，家里的事都不管……
　　谁不管了？！于小羽终于说话了，她说，你自己管过多少？还不是都扔在你妈妈那儿！
　　可是……不论过去谁管过多少，以后就只有你了……林光明沉重地说。
　　王大力想缓和气氛，马上说道，哎哎哎，谁也别这么说啊，就好像咱们这一去就真回不来了似的……
　　林光明阴沉地说，你住嘴！你躲开，让于小羽坐下，来……
　　不！有什么你就说吧！于小羽在王大力身后坚决地表示，双手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
　　林光明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于小羽是最清楚的。作为一个丈夫，我蒙受的屈辱就不说了，可是你将带给孩子的是什么？你想过没有？……当然，你有你追求幸福的自由，虽然你也已经是个三十多的老妇女了，虽然你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你可以追求你个人的幸福，可你有没有义务为你的家庭和孩子想一想？
　　王大力听出了一些眉目，就跟着点点头。林光明边说就边向他打了个手势，让他闪开。王大力又眨眨眼，示意他会相机而动。
　　林光明把声音压得低而又低，有些词句甚至王大力都听不清。他接着说，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于小羽也别太性急了。等我这次北极之行结束，我们俩都利用这次时间好好想想，不论结论如何，我都可以放你走。只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做得别太过分就行，别让邻居们看不过去就行……
　　于小羽强硬地反驳说，你到现在都没有一句道歉的话，还在继续编造谣言……
　　林光明就像没听见她的话，接着说，分手之前，我们还可以单独好好谈谈……
　　于小羽决绝地说，我和你没什么好单独谈的。
　　林光明又说，既然你不愿意单独和我谈，那么大力在这儿，我也就不背着他了。咱们再说说洋人的问题……你和谁、他是干什么的，我都不问。因为我知道，无论是船员，还是官员，他们也是男人，他们来到中国，异国风味，风土人情，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吸引他们，他们玩中国女人，就像品尝土特产一样……
　　王大力吃惊地说，哟！真的！他回头去看于小羽，被于小羽一下子顶回来。
　　于小羽说，你说的我听不懂！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洋人！
　　林光明冷笑着，说，那你就客气了！人家现在都是女孩子在那儿卖，突然出来个老娘们，多么惊世骇俗啊！你现在是谁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于小羽尖叫道，你少在这儿污蔑别人！……你混蛋！好像你打人你就有理了！
　　林光明终于急了，他站起来，高声说道，对，就是有理了！我今天还要打，打的就是你……
　　王大力见势不妙，连忙反手护住身后的于小羽，不想，身后已经没人了，只听大门一声响，于小羽早已不见了踪影。林光明紧跟着就往外追，被王大力一把抱住。
　　哎哎哎，老林，老林，息怒息怒……
　　林光明当胸给了他一拳，甩开他的纠缠，叫道，你给我滚开！……这个臭婊子！说着就追了出去。
　　大门又是咣当一声关上了。王大力揉着并不算太疼的胸口，听着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远渐小，突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走到窗口，向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