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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老蔡把这段日子称为“混吃等死”的日子。单位显然可以不去了,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惹祸上了身。舆论并不都是倾向于他的,因为,虽然他当时说是为了大家好,但是也不排除他掺杂着个人利益,自己也有好处,再说,谁知道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呢?一世英名啊,一世英名。老蔡!
  老蔡只有离群索居,闭门思过,等待“大限”的到来。他的几个老同学分别都找到了关系,有的说没办法,有的说试一试,有的说保证没事了。但是同样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成与不成,没有一个人提到用钱打通的问题。老蔡事先就已经想好,如果提钱,那就宁愿去坐牢,不求任何人了。不是没钱,而是恶心。要钱的都是下三滥,你若给钱也降低了你自己。有些人,平时想接近你都够不着,如今利用权力想用钱找平,偏不给他这个面子!
  这天,老于和刚英快递来了婚礼请柬。请柬是布面烫金的,上面在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下用红字写着:“黄昏携手 夕阳漫步”。
  美虽很美,然而老蔡不准备参加了。他们正等待开幕,自己已走向尾声。
  晚上,老于来了电话,特地叮嘱老蔡一定要拨冗出席。他说,这只是一个小规模的亲友聚会,只有三桌,一桌是双方长辈,另外两桌是各自亲友,他强调说,你和赛男都是刚英方面的亲友,你们是我们俩爱情的见证;没有学车这一段,就没有我和刚英的今天。所以你们一定要来,如果没有你们俩,我们这次就不圆满了。
  老蔡无奈,答应了。时间定于三天后的晚上。新年那天。新的一年能给大家你我他带来什么呢?

  新年这天晚上,老蔡在停车场见到了赛男。她好像是有意在等他,见到他,她才从车上下来。赛男这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长及脚面的羊绒大衣,脚上是一双白色长统靴。只是这身打扮与她身后的越野车很不相配。老蔡瞟了她一眼,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便径直向酒店走去。
  老蔡!赛男兴高采烈地叫住他,说,看,我猜得准吧!他们俩果然是好了!
  老蔡说,我早知道。
  啊?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老于。
  你太坏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赛男紧跟着他,当门童拉开门的时候,她抢先走进去,然后又回过身来对老蔡说,老蔡,今天你别不理我啊,可别晒着我一个人,我谁也不认识,只认识你一个人!
  老蔡说,还有刚英和老于。
  我的意思是,除了他们俩……老蔡,行吗?
  行。
  真的?
  真的。
  上了二楼,路过洗手间的时候,赛男猛地就把皮包塞在了毫无准备的老蔡怀里,冲进女盥洗室,同时说,等我一秒钟!
  的确时间不长,赛男出来了。她身上是一件拖到脚面的青蓝色的无肩带礼服裙,外面是一条深棕色水貂披肩,小巧精致,窈窕婀娜。老蔡的目光一时有些恍惚。赛男抱着自己的羊绒大衣,扭扭搭搭地站在老蔡面前。
  老蔡,怎么样,不给你丢人吧?她问。
  老蔡说,你是你,我是我,怎么是给不给我丢人呢?
  赛男说,和蔡总一起走嘛,也不能太不像样子……
  老蔡说,简直是笑话!我愿意和特别烂的人一起走,还显得我干净呐!
  二人斗着嘴,进了“天长地久”厅。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赛男身上。赛男顺势把手里的大衣交给身边的老蔡,旁若无人地选了一张桌子坐下。老蔡抱着大衣气得牙痒痒,又不便发作,只好找到衣架,把自己和她的大衣都挂好。他本想选择另外的桌子坐下,但是一转念,你已经答应她不晒着她,就不能这样干了,脚都走到旁边的桌子了,一转身,他出了门。总不能不让人上洗手间吧。
  下到一层大堂,老蔡在咖啡座坐下,点了一杯岚山咖啡。他的眼睛盯着大门口,以便在老于和刚英到达的时候,能起身跟上。
  新年之夜,出出进进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酒店把大门正中的转门和两边的出入口都打开了,人们仍然显得是摩肩接踵的多。他老蔡似乎是在闹中取静。这里熙熙攘攘的气氛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今后会渐渐远离的。当一个人在旋涡中心的时候,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不由自主的,尽管自认为是深思熟虑的举动,也同样是有的变形,有的夸张,有的不知不觉陷入圈套。当初给全体员工买商业保险的时候,财务部门建议的一家保险公司人选被董事会Pass了,否决了,董事长建议在另外两个保险公司中选一个。猛一看,这显然是董事长避嫌之举。可是这两个保险公司中有一家并未推出这个项目,那么只剩下一个可供选择,那么只有它了。这不是你的选择,但貌似你的选择;如同董事长,貌似不是他的选择,其实就是他的选择。后来据说财务部门对他还挺有意见。部门利益也是利益。这意见积累下来,成为定时炸弹,在你卸任以后,它就择时而响了。
  很准时,老于和刚英出现在大门口。老于是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大衣,刚英还是那件白色羽绒大衣。他们两人一齐钻进转门,又一齐迈出来,因为紧张,神情有些过于肃穆。老蔡起身迎上去,说,恭喜,恭喜!
  老于一见他,轻松了许多,说,啊!老蔡,早来了?
  刚英问,赛男呢?
  老蔡说,到了。
  老蔡有意无意地充当了老于的伴郎,陪着他们上电梯,陪着他们进了“天长地久”。大家一见他们到来,全体起立鼓掌,欢呼,待新郎新娘入了座,老蔡瞥了一眼赛男那边,她仍在笑容满面地鼓掌,旁边是给他空出的座位。她今天确实出众。
  待大家都坐好,两位新人一齐站了起来。作为新娘,刚英穿得十分得体。她上身是一件带一圈貂毛的白底绣花缎子披肩式短上衣,好像是西湖十景图案,红蓝黄绿的,里边穿的是一身素色白缎子旗袍。
  赛男碰碰老蔡说,刚英漂亮吧?
  老蔡点点头。
  赛男说,是我给她选的衣服!怎么样?
  老蔡又点点头。
  短信。
  “老蔡:新年好!今天学生放假,才发觉又一年过去了。村里村民家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他们可能是只过春节。你怎么样?那边有消息了吗?”


  三十六、
  曲步步在短信里没有提Log,她一直都没有对老蔡提Log。其实,新年这天,曲步步是和Log一起过的。前一晚,Log打电话给曲步步,问她新年当天有什么打算?曲步步说,没打算。Log说那就上城里来,到我这儿来看看吧。曲步步答应了。
  一早,曲步步搭头班长途公共汽车进了延安城,按照Log短信上的说明,先找了一家小吃部吃早点,喝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油炸糕,然后倒了一趟车就到了Log他们的工程筹备处。一位值班的老工人把她带到了Log的小平房前。曲步步敲敲门,Log在里边答应,听声音是还没起床。但是很快,门就开了。
  Log已穿戴整齐,他把曲步步让进屋,自己马上进了卫生间。他在里边说,步步,你自己拿水果吃,我马上就好。
  Log的房间是个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套间。陈设很简单,厅里有壁橱,一个一人高的旧式小书架,一张电脑台,一张办公桌;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只单个衣柜。
  屋里暖气很足,曲步步立刻出了一身汗。才两个多月,在窑洞住得习惯了,已经不能适应烧暖气这种嗓子鼻子皮肤都干干的感觉。她脱掉羽绒大衣,身上只穿着一件紫红色薄棉袄。这是水旺的妈妈给她缝的,布里布面都是曲步步自己挑的。她已经二三十年没穿过棉袄了。但是水旺妈妈说,在窑洞里,就是棉袄穿着舒服,毛衣太漏风,羽绒服太碍事。她棉袄做得挺合身,穿起来就显得有些瘦。曲步步揪了揪棉袄下摆,在桌子旁坐下来。
  一会儿,Log从卫生间出来,从头到脚都湿乎乎的,很洁净的感觉。
  Log一见她,怔了怔,说,哟,步步,蓝花花嘛!
  曲步步笑了,说,你就直接说我是农村妇女得了!
  Log说,确实已经很像了,真的;可是,比以前年轻多了嘛。
  曲步步说,我爸爸就是从农村参加革命的,所以我基因上就是农民的女儿。
  那你妈妈是从城市出来的,你基因上为什么不是城里人呢?
  因为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选择了农村,所以……也许我身上农民的遗传要多一些吧。
  Log不解,又问,难道我选择了在美国发展,是因为我的基因出了问题?
  曲步步笑了说,Log!这是开玩笑呐呀!
  Log也笑了,说,噢——!……步步,咱们今天去哪儿玩?
  曲步步说,随便啊。
  看风景,还是看庙?还是看电影?逛街?

  他们去看电影。两站地外是个小电影院,原先大概是个工厂的俱乐部礼堂,外面虽然装修了一下门面,但是里边仍然是水泥地和硬板折椅,坐在上面恍然有所谓“当年”的感觉。Log也有同感,他说,这里可以拍过去的电影……
  曲步步说,也许早拍过了。
  Log说,也许是啊,咱们不常看电影的人当然不知道啊。
  两个月不看电影电视,曲步步并不觉得缺了什么。每天早上,曲步步起床后,听听广播,打扫学校,然后是整天和学生们在一起,讲课,布置作业,下午还要给个别学生补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一到晚上,水旺和他妈妈就来了。曲步步在灯下看学生们的作业,他们在一边各自做他们自己的事情,有时就说说话,要睡觉了他们才离开,去隔壁的窑洞休息,互相间弥漫着平平常常一家人的感觉。在曲步步心里,扎下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做老师是个长久的事业,可以做到做不动了为止,所以当教师是幸福的。
  电影院里的灯熄灭了,银幕上的广告片在闪烁。这种陌生的环境和气味令人兴奋。早场没有几个人,观众三三两两的,分布在各个角落。曲步步和Log坐在全场的正中间,挨在一起,却并不紧密。影片是一部香港出品的贺岁片,浓厚的城市文化,小人物的视点,夸张的戏剧效果,常有出其不意的转折。曲步步和Log都沉浸其中,有时Log笑,有时曲步步笑,有时两人一起笑。两人就像兄妹或姐弟一样,极其融洽自然地集中精神在一件事物上,毫无杂念。
  散场的时候,Log问,步步,你想吃什么,咱们中午找个地……
  曲步步早有考虑,说,不,咱们回去包饺子,我馋饺子了。
  Log很兴奋,说,好呀!……我可不太会包啊!
  曲步步说,我会呀!
  两人去附近菜市场买了肉和茴香,又去超市买了面粉和一应调料,加上用具,大包小包地就回了工程处。小屋里很暖和,两个人都很兴奋,Log要马上去烧水,被曲步步劝止了。曲步步说,你休息,等着吃就行了。
  曲步步脱掉大衣,挽起袖子就准备起来。先和上面,再清洗面板等用具,然后洗菜,剁肉。以往家里吃饺子也都是如此,曲步步一个人动手准备,女儿在的时候,会帮妈妈包几个饺子,当然也是以玩为主,老蔡是基本不插手的,他只负责评价,常常在女儿挑剔咸了淡了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护着步步,说些赞美的话,或者大嚼着说,好吃!
  Log一直在急切地等着包饺子。曲步步开始从面团上切下一块面,揉成长条,再切成一个一个的“剂子”时,他凑过来,伸出手来,说,这个我会,我来压扁了它!我家阿姨包饺子的时候,我做过!
  曲步步从小就知道Log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的父母在解放初从美国辗转回国,要为新中国的建设做贡献,受到过周总理的接见。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积极参加大扫除,只有Log站在一边看着,有时候还指点一下,这里还有土,那里还没擦干净。班上有个女生问他,你自己怎么不去擦?他说,我不会。所有的同学都看他,谁也不相信他连擦桌子都不会。别人问他,你上小学的时候就没做过值日?他说,做过,我家阿姨来,做完才走。从此,Log在班上就是资产阶级的代表。男同学们手把手地教他干活,植树时挖坑抬土,秋收劳动时捆麦子,故意把最累的活留给他。每次劳动课收队的时候,他总是走在最后面,疲惫不堪的样子。
  Log用手掌心把小剂子压成一个个的小圆片,他“玉葱儿似的”手指只只都翘着,曲步步笑着盯了一会儿,站起来把小圆片擀成面皮,擀好一摞,就坐下来开始包。
  Log插不上手,坐在一边看。
  曲步步问他,Log,你成家以后,谁做饭?
  Log说,她做。
  做什么?
  在中国做中国饭,在美国做美国饭。
  美国饭都做什么?
  面包,蔬菜沙拉,还有肉汤……
  她走了以后呢?你怎么吃饭?
  Log说,我会做三明治;也可以去外面吃……
  文革后期,很多家庭逐渐获得了平静,人们从政治生活的异常状态下解脱出来,渴望过平常日子的心愿十分强烈。一时间,多种版本的食谱风行天下,虽然里面很多好吃的都闻所未闻,但是绝对阻挡不住人们追求美好口味的热情。百废待兴无所事事之际,多少受过“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多少被“解放”的干部,多少没书读的学生,多少逍遥的造反斗士都开始操起锅铲,举起食谱,自学做菜,柴米油盐酱醋茶,埋头其中,其所带给人们的慰藉是现在的新新人类们难以理解的。
  曲步步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烹调的。她和妈妈一起挤在窄小的灶台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下调料,总结经验,探讨技艺,认真得很。她边想边笑了。
  你笑什么?Log问她。
  她说,想起我和妈妈一起学习做菜……
  Log说,我也想起我妈妈了。阿姨走了以后,她就自己动手做饭,……
  好吃吗?
  Log摇摇头,说,当然不好吃,可是我和父亲都说好吃,怕她伤心。
  当然,应该这样嘛。
  Log看看她,说,步步,以后你每个星期日都来吧,咱们就自己做饭,就这样,多好!
  曲步步说,不成啊,我得带娃们洗澡呢!
  那就洗完澡来,我提前买好东西,等着你们。Log说。
  曲步步想了想,说,也行。可是啊,娃们可都能吃着呢!
  不怕,我管够!
  曲步步笑了,说,你也算给希望工程做贡献了!
  Log说,我可不敢说大话,步步,我全是因为你!
  曲步步心里一动,两手仍然包着饺子,若无其事地说,那我是为了谁?
  Log说,你是为了希望工程啊。
  那不一样吗?
  不一样。
  Log的手伸过来,捂住曲步步的手,说,步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曲步步说。
  一只细嫩粉白的手覆盖在一只粗硬深色的手上,曲步步正捏饺子,手就停在半路上了。两个人都盯着这双手。然后,是那只深色的手先抽了出来,继续捏饺子。白色的手随即放开了。曲步步说,没事。
  她知道Log是真的没事。Log老实,Log不善言辞,Log即使真正想了什么也是自己不敢说出来的。“黄鹤西北去,衔我千里心。”
  包好,煮好,饺子端上桌。与Log面对面坐下来一起吃饭,一人一杯红酒,中间几碟小菜,还有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未及举杯,曲步步的眼睛突然湿了。孤身在外,关山万里,一点点亲情就能点燃干涸的心田。Log先是夹了一只饺子放入口中,鲜香四溢,及至抬起头想说个好字,却看见曲步步已是泪流满面。
  步步?怎么了?
  曲步步摇头。
  想家了,是吗?
  没有。……没有。曲步步勉强笑了笑,说,就是突然……特别感动。
  怎么感动了?
  来,Log,喝酒!她举起杯说,谢谢你今天邀请我来一起过新年!干!一仰头,干了杯。然后又斟上。
  Log说,红酒不讲究干的!说完,自己也干了。
  曲步步说,再干!一仰头,又干了。
  干!Log也干了第二杯。他的眼睛里闪着游戏的快乐,说,我从来没这么喝过!
  借着酒力,曲步步有些激动,她说,Log,就在延安,你离我不远也不近,可是,你知道吗?Log,你就是我的心灵加油站!一到星期六,我就会想,Log该来了!一有什么事了,我就想,没关系,Log在延安!
  Log望着曲步步,说,我就是你的心灵加油站,步步,我愿意永远当你的心灵加油站!步步!
  谢谢你,Log,谢谢你来延安陪我!……曲步步说完,又干了一杯。
  Log说,步步,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会说,就是因为你在延安,我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才不觉得孤单。有时候下了班,我一个人回到这里,我就想,步步在更苦的地方,我怕什么呢?
  曲步步说,Log,来这里工作,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不是?
  是。
  所以我们不抱怨,是不是?
  是。
  即使你的工作完成了,你走了,我也不抱怨。因为是我自己愿意来延安教书的!
  我不走,我陪你,步步。
  不,不是那个意思,谁陪着谁,都是被动的。真的。
  我不是被动的……真的。
  曲步步举起筷子,说,来来来,吃饺子!别让它们凉了!
  曲步步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就像两个人一起努力,从两头打通了一条隧道,心心相通的感觉真好。看着Log大口大口吃着饺子,曲步步瞬间想了一下老蔡,他在干什么呢?他肯定要去父母家过节,享受享受当儿子的宠爱。他给职工购买商业保险的问题,似乎拖下来了,但愿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下午三四点钟,曲步步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就准备告辞了。她从墙上的挂钩取下那件帽子上带一圈毛的绿色羽绒大衣,笑着说,Log,蓝花花该走了。
  Log走近她,说,你可是个地主老财不敢抢的蓝花花……
  曲步步笑,抻抻紧身小棉袄,把一只胳膊伸进大衣,说,要不是有件大衣,谁看得出来这是个城里人哪?
  Log说,步步,能拥抱一下吗?
  还没等曲步步说什么,Log就用力抱住了她。他的两只臂膀紧紧地箍住了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曲步步这才感到自己原来仍有一身的紧张,现在才是真正地释放了。Log的手仍然没有松下来的意思,它们在缓慢地移动,从背到腰,从腰到背,他的胸膛也压紧了她的胸膛。
  Log气喘吁吁地说,步步,你别走,今天就留下来吧!
  曲步步说,不行,Log,明天要上课……
  坐头班车,赶得上。
  不,Log,你忘了我是有板凳的……
  没忘。
  那就让我走吧。
  好。Log松开了她,看着她抻平了小棉袄,帮她穿上大衣,用两只手把她的脸和头发一齐捋了捋,说,好吧,可以走了,我送你。
  等长途汽车的时候,Log问曲步步说,步步,咱们说好了,每个星期都来,是不是?
  是。
  你不会不来了吧?
  会来。
  刚才,你不介意吧。
  曲步步笑笑,没说话。
  Log继续说,我确实想让你留下来……而且我是男人,我说出来,如果被拒绝,也没关系;可是万一你想留下来,又不敢说,我以后知道了会遗憾。
  这个Log,还真是细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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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健

胡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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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曾任新闻记者、杂志主编、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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