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10日那天,雪霁初晴,阳光灿烂,我和几个朋友从北京出发去西柏坡,参加那里举行的西柏坡散文节,先前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午后两点多,在西客站的第四进站口,我看到我们将要乘坐的4567次动车组“晚点”的通知。4567这几个数就显得有些没谱,像是谁随口诌给你的一个电话号码。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觉出什么,大家心情都好,相谈甚欢。好在“晚点”只晚了一刻钟,三点整就发了车。预计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后,五点之前到达石家庄,七点左右到达西柏坡,晚上还有联欢,同行的一位女士把在联欢会上朗诵的小文都准备好了。一切顺利,一路顺风,拜拜北京。

这次去西柏坡前,老爹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西柏坡所在的平山县曾经是晋察冀边区的“乌克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粮食高产。他还记得那时田边地头的土厕所一个挨着一个,一字排开,希冀过路的人们留下“肥料”。这恰恰成为适宜大部队途中休息的地方。而距西柏坡不远的温塘镇更是深受部队欢迎,那里热气腾腾的带着强烈硫磺味的温泉为过路部队的修整提供了意外的服务。

上得4567次车来,才过保定,就停车等候,便有些疑惑,看看时间,都应该到终点了。又过了一会儿,车停下来,一等又是一个小时。车上开始有石家庄人士与家里通电话,大声复述着电话内容,方知石家庄市已经因为雪大而陷入交通瘫痪,路上大车小车都走不动了。列车员解释说,现在只有一条铁轨在跑车,南来北往的车都要互相让路。在旅客抱怨、铁路方面道歉、走走停停中,列车晚上八点到达石家庄。站外漫天大雪,一地泥泞,有的汽车车顶上的雪足有尺余。

直到此时,我们仍然没有意识到我们遇到了什么,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北京昨天、上次不也是这样吗?都以为到达终点就真的是旅途的终点。于是,在黑的夜色里,踏着白的雪,在停车场找到接我们的小车,嘶嘶哈哈上了车,搓搓手,暖和了,等着司机开车,这才看清周围堵的都是车。横七竖八。

接下来,从司机小心地启动、倒车、调头、跟车、灭火,到我们下车、趟着雪水推车,再看着旁边大公共汽车的轮子空转飞起“千堆雪”,直到终于挪出火车站路口,100米的路用去了两个小时。10点整。这时,大家脑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我们还去不去西柏坡?一面考虑,高速公路都封了,山里的路还能不能走?另一面考虑,来都来了,近在咫尺,放弃就有些可惜……当然理智的选择谁也不会错:放弃!

我们告别司机和那辆仍然陷在拥堵车堆里的车,准备在车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了。放眼望去,车站附近有五六家快捷酒店和各种可以住宿的地方,温暖和放松的情景已经近在眼前。于是,我们踏上最近的一家酒店台阶。隔着玻璃就看到了里面挤满了人,接待员告诉我们:“客满”。下一家也是“客满”,街对面也是“客满”。“客满”、“客满”、“客满”!白茫茫的大雪中,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们很可能今夜无处入眠……

11月10日夜里,上百的提着或拉着行李的人们在石家庄街道上游荡,趟在白的雪、灰的雪和黑的雪里,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其中就有我。

少年时的经历与此时重合——风雪之夜,我们在长安街上,向远在几十里以外西郊的学校走去,西北风呼啸着,吹透了我们的棉衣。安谧和温暖的宿舍以一个影像腐蚀着每一个年轻的心灵:革命太不好玩了!

和那时相比,我们如今还算幸运,转过两个街口,我们进入一个酒店,虽然只剩千元的房间空着,我们仍然如获至宝。钱是什么?不就是用来解决难题的吗?一点多钟睡下,八点多钟又赶到了火车站候车室。因为天气预报说,石家庄将有更大的暴雪来袭。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回北京。在候车室,卖票的窗口都贴着“不售今日票”的通知,我们希望买过路车的哪怕站票都不得。最后有朋友七竿子八竿子找到车站的人,把我们带进了检票口。上午十点多,我们飞奔上站台,钻进刚刚靠站的一列前往北京的列车,喘息初定,确认同行的人全部上来了,才有大赦一般的庆幸涌上心头。一路躺在卧铺上,睡到北京。不明白的是,车厢里有的是空下来的铺位,为什么石家庄铁路售票处不愿意把旅客多分流一些呢?难道是积压在车站的人越多越好吗?实在费解。

中午一点,我们终于站在了北京的地面上,甚至听着北京服务人员特有的横撅撅的声音都感到亲切。

电视新闻中说,石家庄的暴雪已经超过正常暴雪标准的四倍!雪灾!

历史的偶然性很有趣。如果我们昨天选择了连夜去西柏坡,事情可能是另一个结局。一是可能千难万险地在早晨七点安全到达西柏坡,散文节顺利开幕,发奖,领奖,雪中参观,更有意味;回程的事情暂且不想了,死了心地痛快玩几天。另一个可能就是车子夜里出了事,滑下山坡,但愿人员无损,但是要等待救援。且不说石家庄市里的救援车还有没有富余的,就说等待救援车的几个小时里,饥寒交迫盼天明,又怎一个黑字了得?

当初毛泽东的部队向北京进发,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问一个老羊倌,哪条路是去北京的?答,两条都到。再问,哪条近呢?老羊倌顺手指着一条路,答曰,这条近。于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走上了老羊倌指的道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前停下,安营扎寨。这个村子就叫西柏坡。

假如老羊倌指的是另一条路,那么现在的革命胜地可能就是东柏坡、南柏坡或者其他什么坡了。这次无缘西柏坡,似乎是偶然。可偶然性决定大的历史进程的故事还少吗?我们权且小小地服从一次吧。

话题:



0

推荐

胡健

胡健

119篇文章 10年前更新

作家。曾任新闻记者、杂志主编、主持人。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