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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着一条小狗,每天看着它昏吃闷睡,自由玩耍,度过陪伴主人的每一刻,就自然想到了生存的意义。实际上,小狗作为宠物陪伴主人是我们作为主人赋予它们的生存意义,而不是产生于它自己的追求。那么我们人类呢?我们生存的意义是否另有主宰——是上天赋予我们的呢?还是自找的?

人类嘛,地球上最主要的理性动物,惟一懂得寻求生存意义的动物。所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不免要以意义论对错。

首先,我们既然有了生命,就想活得好。至于活得怎样的好,每个人的标准就不同了。有吃有喝,有房有车;有大吃大喝,有豪房豪车,加上肥沃土地,再加上辽阔海域……有意义吗?有,刨垃圾也能有吃有喝。所以除了生死与否,确有比较的意义,尊严的意义。

其次,我们想活得自由。驰骋思想,口若悬河,想说就说,想唱就唱,春秋百家,各领风骚,却难免何时就得罪了谁,招来焚书坑儒,杀他几百个秀才;另有无疆草原,绿草如茵,策马奔驰,也会一不小心奔到了别人的领地,引起争斗,烽烟四起,战火连天;从此自由就有了限制和边界。那么,自由与生存相比,有意义吗?有,因为自由是精神的生存,是精神上的有吃有喝有房有车。不自由,毋宁死。

当然,到了这第二条,就开始与我的小狗无关了,有没有精神上的自由,它都能在主人身边活得滋润舒服。它的一个红粉知己,是一条小雪纳瑞,因为过于活泼,她的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她关在一个不到一平米的笼子里,然而小雪纳瑞每天仍然以愉快阳光的神情出现在我们大家面前,毫无一肚子被禁闭的痛苦。

再次,我们现代人还想活得智慧。我们有发明创造的愿望,想上天,想入地,因为我们有脑子,有科技才智可以发挥;我们还有参与管理的愿望,从过家家,到邻里关系,处理越复杂的事情越快乐,因为我们足够聪明;我们更有张开双眼暸望或窥视了解一切的愿望,有道听途说兼听则明评判是非的愿望,有呼吸空气无论东西南北风的愿望。可是,即使都达到了,有意义吗?也许有,但是如果没有被允许使用智慧,你也能活着。不是吗?

这一点,我想我的老父亲是万万不会同意的。直到如今,他已经快九十了,还认为每天要是不写东西,不做些创造性的脑力劳动,就是荒废了,虚度了。我找不出任何有力的理由能劝他懒散地过一天。

再再次,还有人想活出美好。生来奉献,帮助他人,拯救众生。这似乎是最接近生存意义结论的类型,但也仅仅是个“更加”层次上的意义。使世界“更加”美好,或使世界“不更加”不美好。

除了佛菩萨,身边还有很多为了别人过得好而努力的朋友,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我时而是他们中的一员,时而游离开,我不忍看到他们的努力被人利用,被人欺骗。我会想到意义,想清醒地看到结果。

再再再次,还有人想活得有名有利。不纯为金钱,只为证明自己的能力或天赋。还有人想活得有权力。也不纯为金钱,只为能当“人上人”。当然,权力必然涉及到他人——有权力的人就可以领导他人,驱使他人,甚至奴役他人,可能会带来别样快乐。还有人想活得有声有色,爱情多多;还有人想活得美丽,当一辈子大美人;……但是,这些都有意义吗?也许有,但是如果没有这些,你也能活着。不是吗?

还有更多更多,我们现代人都想拥有。我们每个人能活下来、活多久已是天意,可是各种焦虑始终伴随着我们,从小开始,生男生女的焦虑、血统的焦虑、胖与瘦的焦虑、分数的焦虑、就近入学与抽签入学的焦虑、名校与流氓学校的焦虑、高考的焦虑、专业选择的焦虑、寻找工作的焦虑、与上司关系的焦虑、薪水高低的焦虑、男男女女关系的焦虑、房子车子的焦虑、婚礼的焦虑、避孕怀孕的焦虑、配偶忠诚度的焦虑、贷款还款的焦虑、赡养老人的焦虑、出名与知名度的焦虑、金钱与更多财富的焦虑、升职与更高权力的焦虑、进入官场商界对潜规则的焦虑、……现代人的焦虑如此之多,势必就挤压了有关意义焦虑的一席之地,人们无暇再考虑意义了。难道这些就是人活一世的意义吗?那些不问意义只顾挣钱吃饭的人,没有了意义的寻求,又与小猫小狗何异?尤其那些为了金钱、名利、权力、情感等等用尽手段争来抢去的人似乎还不如小猫小狗,因为他们不仅把自己陷于世俗的焦虑之中,而且还破坏了社会的秩序,扰乱了别人的生活,岂不是真的比较的不如了吗?

我就想,如果我真的像小猫小狗一样过一生,会不会被人鄙视?实际上,我确实曾经鄙视过这样过日子的人,认为他们活得没有意义。后来是我的小狗改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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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健

胡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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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曾任新闻记者、杂志主编、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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