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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的热天有些长。除了短暂的一趟北戴河之行,多数时间我都泡在书堆里了。

我看书有不少臭毛病。

小时候是读如厕书,放学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会去教室外面的厕所“抢占茅房”(《洪湖赤卫队》歌词),不看完半本小说,不肯起来。学校的厕所是蹲坑,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几乎没了知觉,然后渐渐地,就有一根针扎你的脚,接着两根针扎你,三根、四根……突然就万针扎来,脚心脚掌脚背脚趾被全面攻击,疼痛万分,想哭哭不得,想叫不敢叫,因为厕所的气味实在不堪大呼大吸。

大了以后坐在哪儿看书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书越来越多,如果一本一本排着看,会等不及,我只好采用随手翻的方法,想看则看,翻开再说。于是我的没看完的书就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茶几、书桌、床头,随时随地供我兴趣所至,拿来就读。方便是方便了自己,却是麻烦了家里人,经常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再翻翻,原来被书压在下面。由此看来,读书的副作用主要攻击的是家庭的庸常生活。

近一个时期,天气局势都有些热度,多读少写,是度夏的最好方式。

先是读张家十姐弟写的引我们垂涎了十多年的家庭小报《水》的结集(安徽文艺出版社)。十年前就听说了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这些世纪才女的名字,以及她们延绵60多年编辑的家庭小报《水》,虽早已如雷贯耳,但是当年只是圈内人热说,圈外人冷等,知道早晚会出书,谁知一等就等了十年。于是《水》甫一到手,就开始如饥似渴地读,迅即沉没在弥漫于书中的那种淡定的聪慧、淡定的幽默、淡定的笑谈之中。那些表面上淡淡的亲子情,淡淡的手足爱,都是有节制的情感,是诗书人家的教养;有幼年的淘气,少年的更新,青年的顺遂;有一以贯之的昆曲修养,全家上阵,名角迭出,不离不弃;有乱世中没头没脑的仓皇逃难,困顿中分不清爱情友情的无奈;还有后面的变革、文革、骨肉分离……每每写到大的事件,也都是淡淡的叙述,没有激烈的情感和好恶,似乎从小就晓得世事无常,看透了的。断续60多年来,一家人来自中国、美国、加拿大的信息汇聚一册,下笔都是日常小事,60年后,满眼却是件件珍奇。尤其是文字最容易招惹是非的60个年头。

还有一本书《听见古代》(中华书局,王克明著),副标题是“陕北话里的文化遗产”。一拿起书来就知道一定好看。以前读过贾平凹的散文,提到过这陕北话里的古词,可惜只是浅浅的几句。这《听见古代》70多万字,3900多词条,想必一时读不完,会渐渐地被新买的书压在下面,所以就放在电脑旁边,每天写累了,就拿起来看几页,不图多,只图新知,看几句就很高兴。值得佩服的是,作者几乎能为陕北话里每个用词在唐宋元明清的诗词文章中找到出处。比如, “屈苦”一条——“屈苦”是冤屈痛苦的意思,也逆序作苦屈。“那人死得屈苦。”“可实在苦屈了。”……宋•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五《雪窦重显禅师》:“师曰:苦屈之词,不妨难吐。”元•姚守中散曲《粉蝶儿•牛诉冤》:“我元阳寿未终,死得真个屈苦。告你个阎罗王正直无私曲,诉不尽平生受过苦。”

还有三联出的《说谎》《蛛丝马迹》,都是几年前的译著,但是非常好看,对人性的弱点有深刻的揭示;北岛的《蓝屋子》和《午夜之门》也有些意思。

近些年有个现象很说明问题,即无论是网上还是书店,热销书榜上最多的竟是养生方面的书籍。这其中,一是表面上的意义,说明人民生活好了,留恋生命了;二是另外一个层面的意义,这也说明,人们的目光收缩到了眼前,更加关心个人的痛痒了。

收缩的过程一定有更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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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健

胡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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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曾任新闻记者、杂志主编、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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